40K的吸引力,年輕人飛向海外尋找未來
薪資倒退16年,台灣的年輕人開始尋找自己的出路,出國工作已蔚為一股不可忽視的潮流。出國當台勞,好嗎?台灣的年輕人為什麼紛紛往外走?
台灣的職場正蘊釀一場低氣壓。
一個殘酷的現實:薪資倒退16年,年輕人起薪一再降低。就在這時,新加坡、澳門等地正在大規模發展賭場經濟與服務業,急需服務業人才。兩者結合成一股新潮流,讓台灣年輕人開始大量到國外工作,而且絕大部分從事的是服務業基層工作。幾年前台灣年輕人可能只是到海外短期打工度假,但現在,愈來愈多年輕人到海外尋覓一份正職,其中不少打算長期居留海外者。平均計算下來,現在每天都有超過20位年輕人,托著厚重的行李箱,前往桃園中正機場,放下台灣的一切,搭上飛機出國工作。
就在今年10月14日凌晨2點多,25歲的施濰明,台藝大戲劇系畢業,和另外四位台灣人,三女兩男,搭乘半夜的廉價航空前往新加坡。「這次出國心情不同,是要來工作的,沒有愉悅的成份,」飛機起飛穿過雲層,施濰明心裡一驚,想著:「天啊!我真的不在台灣了。」凌晨6點多抵達,人力仲介派人接機,先讓五個人打電話回台灣報平安,免得待會又要接到一堆父母打來的電話。這是施濰明第一次到新加坡,職務是加州健身中心的櫃台人員。同行的顏如玉,25歲,真理大學創新管理系畢業,2012年已在新加坡某餐廳當服務生八個月,印象不錯,這次申請再來,但做什麼職務,她自己也沒搞清楚,反正就是想來追求高薪一點的新生活。
7萬個台灣年輕人嚮往遠赴海外追求高薪生活
當前出國尋正職的年輕人數量,已達社會必須關注的程度。統整人力仲介業者的估計,今年以來前往新加坡工作的台灣年輕人約有4000、5000人,到澳門的約1000人,到菲律賓的則有數百人。絕大部分是正職工作,實習的只有300、400人。而且數量正在高速成長中。仲介台灣人到新加坡最多的人力資源公司英特艾倫(Interisland新加坡商)總經理湯榮興表示,2012年只介紹280人到新加坡,2013年截至9月,已有700人,不到一年成長2.5倍。又根據人力資源公司環久的人力資源顧問師熊彥翔的經驗,每10個投履歷表找海外工作的人,只有一個會成行。沒去成的人當中,有些人是資格不符,有些是臨時打退堂鼓,有些是沒被錄取。
也就是說,有意願到海外工作的人,數量是真正成行的十倍!若加總新加坡、澳門及菲律賓三地,2013年一年,有意願、且有行動(投履歷表、參加面試)要出國工作的台灣年輕人,總量推估約為7萬人。
台灣沒草沒水年輕人出國找綠洲
前一陣子的年輕人出國熱,集中在到澳日韓打工度假,當地傾向不給長期正職工作。依據澳洲移民公民部最新發布的統計資料,2012年底,當時正在澳洲居留的台灣打工度假青年多達2萬2027人。但現在,繼打工度假後,出國找正職的風氣正成形,且快速成長,吸引更多年輕人蠢蠢欲動。百彥餐旅行銷整合在今年4月承辦開平餐飲學校「海外就業博覽會」,當天共有六家新加坡集團來台徵才。百彥總經理夏瑄澧指出,有300人報名,100個面試,最後不到10個人和業者持續細談,很多人在觀望,但如果先去的人反應狀況不錯,就會一個拉一個去。「尤其新加坡的需求在過去一年爆增,」夏瑄澧表示。湯榮興觀察,2011年英特艾倫開始在台成立子公司時,新加坡還只有部分大型業者知道可以從台灣找人,後來口碑傳開,現在所有業者都知道了。
「台灣沒有草、沒有水,年輕人就出國去找有綠洲的地方,這是一場台灣年輕人的大遷徙,」到新加坡20多年的賴政佑,取得新加坡博士學位,目前在美商工作,他觀察近年來到新加坡工作的台灣年輕人,無奈成分居多,「過去是台青出來,現在是台勞來,『勞』的成分多,且帶著游牧的心態。」賴政佑分析,台灣人到新加坡分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台商,第二個階段是專業人士及主管,目前第三個階段是基層工作人員。「過去我每碰到十個新到的台灣人,六、七個是專業人士及主管,現在被大量年輕人稀釋,只剩一、兩個,」他粗估。除了新加坡,近年來台灣年輕人出國工作的第二大目的地是澳門。自從澳門大量闢建新賭場後,台灣工作人口輸出持續增加。29歲蘇小姐,2007年應徵澳門某大型酒店,那次面試100人,最後錄取14人,她是其中之一。到當地做貴賓接待,三年後升主任,現在酒店裡接待人員共有80人,其中台灣人就有20多位。澳門約有十家大型酒店,每家都有賭場,蘇小姐發現,目前每家都有台灣人在工作,而現在大型酒店人員已滿額,想到澳門的台灣年輕人又多,就陸續轉往中小型酒店。菲律賓也是一直建新賭場,對荷官需求量大。另外,愈來愈多菲律賓公司對台灣科技、會計人才招手,還要新興事業如線上遊戲的客服人員。
立可人事顧問公司科技事業群顧問諮詢總監鄧耀中指出,菲律賓廠商需要有三、四年經驗的會計、工程師、遊戲軟體人才等,立可每個月都送人過去。
雖是基層工作薪水都比台灣高
台灣知名的專業外勞仲介公司康林國際國外業務部經理林文正感慨的說:「康林引進菲律賓外勞業務20多年,現在竟然要仲介台灣人到菲律賓去做『外勞』,感到很諷刺。」有的菲律賓新賭場一PO就是要上百個台灣的荷官。另外,林文正發現,現在學校送學生出國的需求很熱烈,已有十幾個學校找他演講海外就業的議題。仔細看海外工作的職務類別及層級,除了向來熱門的工程師和醫生,現在東南亞國家對台灣人才的大量需求,集中在服務業基層。翻查今年9月底、10月初,104及1111兩大人力銀行的新加坡基層求才職缺,服務生、業務人員、櫃台人員、廚房助理等占掉絕大多數。
台灣年輕人就是為了這類的工作離鄉背景。而且徵才的企業也愈來愈多中小企業,要徵花店店員、寵物美容師、海鮮粥餐廳服務生、超市生鮮包裝人員……。英特艾倫專案經理曾文展分析,新加坡開出來的基層人員,職缺五花八門,但待遇都比台灣高,飯店餐飲類為3.6∼4.3萬台幣,銷售人員 4.3∼7萬,有些美甲師、美容師7萬。
為什麼徵台灣年輕人?因為服務品質佳薪水又便宜
為什麼新加坡、澳門、菲律賓等地喜歡台灣服務人才呢?主因是台灣服務業品質,愈來愈受到東南亞國家肯定。「台灣服務業做到亞洲數一數二,新加坡要向你們學習,」湯榮興誠懇表示,新加坡人不愛做服務業,但服務業人才需求很大。而台灣的人才「性價比高」,更讓國外廠商起心動念。夏瑄澧分析,台灣人除了母語中文,很多也能說英文、閩南話,都是加分。之前新加坡曾大量雇用大陸人,後來發現大陸人忠誠度、工作態度有待加強,轉而找台灣人。而且跟新加坡工作人口比起來,其實多數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台灣年輕人,簡直「資格太好」。曾文展粗估,目前台灣人到新加坡從事基層服務工作,由英特艾倫仲介的,七成是學士,三成是碩士。「台灣什麼學校的畢業生都來應徵,包括台成清交四大名校的冷門科系,」曾文展看著名校學生進行初步面試時,心裡總覺得好可惜,更氣台灣不爭氣。
新加坡人訝異:你是大學生?
例如25歲的Rebecca,輔大義大利語文學系畢業,2012年9月至2013年9月在新加坡知名本土服裝品牌Club 21做銷售人員,薪水加獎金可達7、8萬,一起去的有成大商業管理、英國傳播碩士等。「什麼!你是大學生?為什麼來做這種工作?」Rebecca碰到不少新加坡人問她這樣的問題。飯店業也是。今年31歲的Susan胡,銘傳國企系畢業,之前在台灣做金融、貿易工作,2011年到新加坡Park Avenue飯店擔任房務部主任,是初階主管,起薪4.2萬。在台灣從來不做家事的她,剛開始從基層學起,由阿姨、副理帶一兩個月,學習如何打掃房間:按門鈴要按三次、磁磚要由上往下刷……。一個房間大一點的要花40∼50分鐘整理,小一點的20∼30分。然後才做初階主管的工作,負責牙刷、毛巾存貨管理、排班表等,目前管20多人。
「兩年前的我也覺得這個工作不漂亮,但打掃其實有不少學問,」Susan說,當年有12個台灣人一起來,包括瑞士旅館學校碩士、英國、日本、澳洲碩士,學科系有的相關、有的不相關。有些台灣年輕人真的做很基層的工作。呂俊緯,20歲,今年崇仁醫護管理專科學校餐飲管理系剛畢業,推甄上高餐管理二技,想想學歷沒什麼用,乾脆先出國工作,應徵的是中高檔餐廳服務生。第一天上班,餐廳主管直接要他上工,換上制服,負責傳廚房煮好的菜到上菜集中點,再由十多位資深的馬來西亞籍服務生端給客人,一開始他不能為客人點餐、倒茶、換盤子,只能幫客人把桌上的餐巾打開。調到第二家店,他才「升級」,可以為客人點餐,傳菜交給印度人和越南人做。
負面看法:當台勞很浪費
該怎麼看待年輕人出走潮呢?有人認為,台灣這一群高學歷年輕人,在海外做當地人不想做的基層工作,其實是「台勞」。「新加坡製造業外勞找菲律賓、緬甸人,現在服務業外勞流行找台灣人,」不少人力仲介公司表示,新加坡看待這些台灣年輕人的角度,和台灣看待來台工作的菲勞、印佣差不多。這讓不少台灣年輕人很受傷。蔡宜穎,25歲,中華科技大學觀光系畢業,去年應徵上澳門威尼斯酒店櫃台人員。「三個月試用期通過後,拿到藍卡工作證時,我們幾個台灣女生彼此開玩笑說:『我們正式成台勞了』,」蔡宜穎回憶那難忘的一刻。讓人更瞠目結舌的是,目前台灣年輕人連海外製造業作業員的工作也熱烈去應徵。英特艾倫試探發展「作業員業務」,2013年9月幫新加坡半導體大廠徵作業員,台灣有十多人面試。「都是大學生,我嚇一跳,怎麼有這麼多人,雇主也憂慮大學生來做可以嗎?」湯榮興指出,在新加坡,作業員普遍是低學歷的大陸人、馬來西亞人,不需要會說英文。
這家半導體廠在十多人中選四人面試,最後錄取兩人。10月還有一家荷蘭的太陽能公司也要來台灣找作業員。儘管有「台勞」批評,然而從台灣年輕人角度看,這其實是新機會。問十個人為什麼要出去工作?九個半會回答:練英文、拓展國際視野、賺錢。
正面看法:到世界闖闖是好事
環久執行副總經理邱麗琴認為,這個新趨勢其實是好現象,歐美年輕人也都流行到世界闖一闖。更何況還有不少業者觀察,台灣年輕人是所有外籍工作者中最「不認分」的,想學習、想證明自己、敢要求、自尊心也強,不像其他國籍的外籍工作者抱著純賺錢的心態,隨雇主罵都不還口。這讓業者既高興又頭痛。雇主頭痛的是,台灣年輕人多半以短期做規畫,先去「看一看」,不高興就回台灣。1111人力銀行公關總監李大華指出,澳門酒店有時一開出來就是幾百個職缺,而根據經驗,去工作的台灣人,三個月後陣亡率約二成,一年陣亡率約五成。新加坡也差不多。
湯榮興指出,在新加坡,每十個台灣年輕人有二成在幾個月內就陣亡,十人中只有六成可做超過一年。Park Avenue飯店在台灣第一次大量招募的12個人,一年後有八個離職。總經理孫禮敬表示,台灣人太重人權,不是很大的事也要鬧一鬧,加上離職率高,讓雇主猶豫,要不要做長期栽培計畫?還是再開拓其他新的國家的年輕人?
經濟能否好轉將決定出國人數
往好處看,大量台灣年輕人到海外工作,短期就回來,能帶回不同的國際視野及新能力。但往壞處看,許許多多在國外待得不錯的人,往往就不回台灣了。這批台灣歷來學歷最好、最年輕、最有活力的職場生力軍,可能就這樣長期流浪海外,對台灣經濟未來發展可能是隱憂。政黨惡鬥,經濟低迷,社會氣氛不佳,逼使大量年輕人出國工作,年輕人到底是短期的大遷徙?還是長期的大出走?答案其實都在台灣的經濟能不能好轉?蘇小姐2007年去澳門工作時,放著男友在台灣,兩人就這樣遠距交往六年多,現在論及婚嫁,不知該怎麼辦?目前薪水超過10萬的蘇小姐表示,賭博這行業台灣沒有,她如果回台灣頂多找到3萬多的工作。「台灣何時經濟好轉,給我們一條回家的路?」蘇小姐代許許多多出國工作的年輕人,發出心底的懇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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