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到雨聲了嗎?你聽到雨聲了嗎?”

       去年四月十一日,七歲的美國小女孩潔西卡在電話裡對她的母親說。
  然後,潔西卡在父親和教練的陪同下,坐上飛機的駕駛座,冒著雨雪起飛,幾分鐘之後墜毀,成為驚動全美的大新聞。
  前一天,潔西卡還對記者說,希望成為最年輕的駕機橫越美國的飛行員,並且希望飛到華府,請克林頓總統坐上她的飛機遨游天空。
  後一天,她在萬千美國人的嘆息聲中,睡進了小小的棺材。
  我當時剪下了報上的新聞,夾在筆記本裡,每次無意中翻到,都一驚,也都想:
  那是一個才跟我女兒一樣大、剛進小學一年級的小女孩。我的女兒還在玩“樂高積木”拼成的飛機,她卻已經受過四十小時的駕駛訓練,立志成為世界紀錄的創造者。
  到底是誰把潔西卡送上駕駛座?是誰鼓勵她締造世界紀錄?是誰為她發布新聞?是誰給她無數的掌聲?是誰逼她非得冒著風雪起飛?
  是誰害死了她?


  從“小時了了”的孔融、“能識之無”的白居易、“山近月遠”的王守仁,到音樂神童莫札特,古今中外不知傳誦著多少天才兒童的故事。

       每個故事都勾出一個可愛的孩子,在眾人驚嘆聲中露出得意笑容的畫面。每個故事的背後,也都浮現出一些強勢的父母或師長,為自己的虛榮,把孩子拋向天空。
  在美國大學裡,我也教過這種“資優生”。十二三歲,一手拿著玩具,一手抱著教科書,坐在一群二十歲的大哥哥、大姐姐之間聽講。
  那小天才可以跟我辯、跟同學辯,說得頭頭是道,然後,在下課鈴響之後,看著那些大哥哥、大姐姐,有說有笑地離開,再一個人收起東西回家。
  每次看那天才孤獨的背影,我都想:他是不是失去了什麼、錯過了什麼?而且再也拾不回。
  每次看報上登出有關十三四歲就拿到博士學位的天才的消息,我也都納悶:為什麼從沒見以前的這種天才,而今有什麼了不得的成就?
  這種天才會像愛迪生一樣,被誤認為“低能兒”嗎?會像牛頓一樣,看到蘋果落地而不解嗎?
  只怕他們都因為太聰明,聰明得“不會不解了”。
  
  過去我也迷戀速讀,希望能做個一目十行的人。可是當我已經能看得相當快的時候,卻產生一個困惑——
  那些美麗的詩篇和深奧的哲理,只有我慢慢吟詠和細細推敲,才能有收獲,如果“一眼帶過”,似懂非懂、學而不精,豈不是要錯過許多精華?
  也記得以前教過一個學生,非但不能一目十行,而且十目也看不了一行。叫他讀文章,他常把字母顛倒;給他考試,他總最後一個交卷;別人一看就懂的,他要反復看半天才弄通。
  但是他寫出來的東西,常嚇我一跳,我發現自己從不懷疑的東西,竟能讓他找出全新的觀點。
  他,不是天才嗎?
  
  小時候,人們也說我是天才,可是我父母讓我在幼稚園多讀一年,使我能長大一些,再進入“小學的戰場”。
  我兒子小時候,也被報章贊美為神童,可是當他到美國,別人的孩子都跳級的情況下,我卻讓他留級一年,因為我希望他打下更堅實的語文基礎。
  至於高中,他明明提早畢業,而且被哈佛大學提前批准入學,我卻帶著他回到大陸,從北到南,旅行了一個月。
  因為我要他尋根,知道自己生命的源頭,知道作個炎黃子孫的驕傲。
  固然“書中自有黃金屋”,但是“讀萬卷書,行萬裡路”,在以成績為第一的目標之外,行萬裡路是不是也很重要呢?
  
  人生就像個登山的旅途。如果你以山頂為目標,只因為你的體力過人,就拚命跑,一路跑到山頂,締造登山的紀錄?還是可以一路走、一路看,而且利用多余的體力,也走向山林間的小路,欣賞別人見不到的風景呢?
  同樣的道理,如果你的智慧過人,覺得學校老師教得太淺,自己兩三下就會了的時候,是不是也可以多找些課外讀物或多學幾樣技藝、多交幾個朋友呢?
  人生有很多東西,一錯過,就拾不回。如同在那只能往前走的人生旅途上,錯過的風景與情懷,就再也不能“重新來過”。
  我常對自己,也對學生說:“笨人用聰明方法治學;聰明人用笨方法治學。”意思是,如果你笨,就要使用各種讀書的技巧,使自己不落人後。

       相反地,如果你很聰明,則應該比別人更腳踏實地,用“盡信書不如無書”的態度,一點一滴,發揮個人的創見。
  
  今天在報上見到一則美聯社的消息,太妙了!
  英國出現了一位五歲能把腦中旋律化為音符、十二歲為倫敦交響樂團作曲的神童。但是當這位名叫厄博的孩子三月一號發表作品《無言之歌》,獲得兩千觀眾的掌聲,

        而被贊美為“莫扎特第二”時,他的母親卻很嚴肅地說:
  “看,莫札持的下場,三十四歲就潦倒而死。這世上最危險的就是把孩子捧太高,可能讓他到下個星期,都沒辦法恢復到腳踏實地。”
  各位年輕朋友,每當有人贊美你是天才時,請看看自己的腳,有沒有實實在在地站在地上。
  你不可因此而輕飄飄地飛,反而要走得更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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